我下意识地抬头,看见一位年轻绅士坐在桌边,阳光从窗外照进来,被窗格分割,斑驳地照亮了他栗色的头发。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半框眼镜,颈间系着时髦的丝巾,白色带细条纹衬衫的袖子整齐地挽起。
就这一眼,后来我一生都为了他。
01
“二十年前,上海拢共只有一百多万人,册那,现在有快四百万人,四百万人抢一百万人的饭吃,吾特侬讲——册那!”
劈头盖脸一句带着北方口音的蹩脚上海话,我再不懂也能听出对方发火了,赶紧跪下来想用毛巾擦拭。刚才倒咖啡的时候,这个穿长衫的肥胖男人把手伸过来摸了一下我的大腿,我吓了一大跳,手上没拿住,壶嘴歪向一边,热咖啡溢出杯口浇在了客人的身上。
“对不起,对不起,先生,我不是故意的……”
对方踹开了我的手:“做事体么碍手碍脚,贱骨头!”
我不敢说话,捏紧了毛巾跪在地上。他骂得这么大声,经理一定会发现的,我想起训话时经理严苛的样子,禁不住打了个寒战——要是被赶出去,就彻底完了!
“行了,小姑娘年纪也不大,一件衣服,回头让人洗了就是了,何必为难人家。”
我低着头,只能听见一把懒懒的嗓音,一双锃亮的皮鞋停在我面前。
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,这一年我十六岁。
02
“到上海来做什么?”他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,微微皱眉,倒了点牛奶在杯子里,拿起勺子搅了搅。
“念书。”
萍水相逢的新派少爷为年轻女招待解围,经理大约觉得又能促成一桩风流事,于是遣我来8827号房间服务这位长住客人。长住客一般都不讲究,房间随他们的心意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