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影后柳如烟最爱我的那一年。
我跟她提了离婚。
所有人都觉得我疯了,放着二十四孝的好女友不要,跟一个不知名的女人私奔。
网上对我进行了铺天盖地谩骂。
直到我死后,我请的摄影师为我拍摄的旅行vlog曝光。
vlog的第一句话是——
柳如烟,没想到吧,我骗了你。
刚从医院化疗出来,我戴好假发,就看到柳如烟跟新欢约会的新闻爬上了热搜。
评论区底下很是热闹:“咦,她不是跟那个编剧陈泽才分手?柳如烟不是说过,这辈子只拍她老婆陈泽写的戏,怎么这么快就找到新欢了。”
回复的人大概是柳如烟的粉丝,因此态度义愤填膺的:“明明是那个男人出轨!凭什么不让我们姐姐有个新的开始,我们姐姐曾经多爱他啊!”
“可他呢?背着烟烟跟别的女的搞破鞋!要我说,他就该下油锅!”
我望着新闻中曝光的画面,柳如烟一身整洁贴身的礼服,旁边的男人戴着墨镜,亲昵地揽着柳如烟的胳膊,两人从高档西餐厅里出来。
相识多年,我一眼就认得出来,这位是柳如烟的师弟顾年。
看着网友字里行间的评论,我眼中涌现出泪光,被我强行压回去,变成一个释然的笑。
是啊,柳如烟以前对我多好啊……
事业巅峰期,突然宣布跟我的婚讯,只为给我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。
她会在连续拍了三天三夜的戏之后,强撑着身体飞十几个小时的航班赶回来给我过生日。
会在剧组和公司炒作暧昧热度时,宁可赔偿解约也要澄清只会爱我一个,不愿让我伤心。
至今我还记得,当我挽着陈冉站在她面前时。
向来演技封神的柳如烟,露出她此生最破碎的表情。
“柳如烟,我厌了,你值得更好的。”
转身离开之际,柳如烟忽然拉住我的胳膊,她颤动的眼神好像发出无数个声音。
不要走,只要你说,我就相信你没出轨。
就算出轨了也没事,只要你留下,我就原谅。
可最终,我还是用力拂开了她的手。
你看现在多好,她终于见识到我的险恶,去跟别的男人终成眷属了。
她会忘记我,重新开始生活,我的名字终将变成她过去人生中的一个符号。
我走进了一家摄影店。
我关注这家店铺已经很久了。
年久失修的牌匾挤在繁华的商业区中间毫不起眼,店里只有个六十多岁的老头,因设备老旧,不会P图,不懂年轻人的审美,所以生意惨淡。
但这对我来说却很好。
因为他不会知道柳如烟是谁,也不会知道我是个背叛婚姻跟别的女人私奔的渣男。
我问他:“能拍旅行vlog吗?”
老杨头戴上老花眼镜,眯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。
问:“我只会拍片,vlog是什么意思?”
2
月日,晴,西藏纳木措。
我觉得我有罪,毕竟拉着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,爬海拔五千米的高原,无异于谋杀。
老杨一边吸着氧气,一边冲我摆手:“没关系,既然收了你的钱,咱就得敬业。”
“不过你一个人跑这么远的地方做什么?”
我脸上的表情逐渐冻住,扭头看向车窗外的风景。
西部多干旱,大巴车路过扬起漫天灰尘,但风沙过后,露出来的却是湛蓝的天空与湖泊。
这是我和柳如烟第一次相识的地方。
那时,她才刚刚入行,而我也只是跟组小编剧。
她因为演技经常被人耻笑为空有其表的花瓶,而我也常常被骂写得东西狗都不如。
被导演骂到狗血淋头的两个年轻人,卯足了劲儿,大半夜地裹着被子烤着火,一遍遍对着剧本,琢磨台词,交流白天的心得。
有一次,剧组忙于拍摄西北大汉骑马群出的画面,把我们两个忘记在荒无人烟的隔壁,夜里周围鬼哭狼嚎,我背着脱力的柳如烟走了很久才走出来。
告别那一天,她将一块石头放在我的手心里:“纳木措有一块三生石,据说象征着前世今生和未来的缘分,等以后有时间,我们去看看吧。”
柳如烟说这些话时,眼睛亮晶晶的,被粉丝称为看电线杆都能深情款款的眼睛,倒映着我的身影,我攥紧了手里的石头,悄悄地红了耳尖。
我对着老杨一笑:“还有一周,就是我跟我老婆的结婚纪念日了,我想来我们相遇的地方,拍一段旅行vlog,把我想对她说的话,记录在里面。”
老杨点了点头,又冷不丁地问——
“那你老婆呢?咋没让她陪你一起来?”
我嘴角的笑容冻住,现在的柳如烟在做什么呢?
陪顾年吃饭看电影,还是重新出山宣布从此以后只拍小师弟的戏?
亦或者,带顾年去我们在半山的别墅里看秋日的阳光和风景?
不,不会的,那儿是我和柳如烟的秘密基地,她说过,那儿是独属于我们俩的小秘密……
我将柳如烟送我的那块石头,放在三生石的旁边。
据说西藏是离天空最近的地方,只要在这儿虔诚许愿,就能让神明听到我们的心声。
如果真有来世,请再让我跟柳如烟相遇。
让我健健康康回到她身边吧。
3
月3日,晴,纳木措小镇。
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柳如烟和顾年。
我和老杨结束纳木措之行后,因高原反应耽搁了一段时间,才终于拦到好心的顺风车送我们到附近的镇子,远远地看到旅馆门口停着一辆吉野车。
见到我,顾年站了起来:“陈泽,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
“你一个人?那个……人没陪你吗?”
我知道她说的人是陈冉,我的好姐们儿。
被我哀求了好些天,才终于点头答应陪我演场出轨私奔的戏。
现在戏演完了,她当然已经走了。
我含糊不清地遮掩说:“她工作忙……”
我不敢去看柳如烟,她长得好看,在因高原反应和常年紫外线照射呈现出胭脂红色的本地人面前,她尤其白净,那张完美无瑕的脸,像一块温润雕刻的羊脂玉。
好在本地人不追星,不会知道眼前这个挤在狭小瑟缩旅馆内的,就是光芒万丈的大明星。
柳如烟也没跟我说话,昔日总是贴在我耳边用撒娇的声音喊我‘老公’的她,此刻跟我像是隔了一段鸿沟。
因为是相识,总不好分两个桌子。
我和老杨挨着他们的座位坐了下来,店里的老板娘端来当地有名的青稞酒和咸奶茶。
我刚端起了一碗,就被柳如烟突然下意识地抢了去。
她愣了一下,我也愣了一下。
柳如烟知道,我对酒精过敏,每次沾到酒精总会肿成猪头,所以拿掉我手里的酒,或者挡在我面前将本该属于我的应酬揽给自己,成了她的习惯。
柳如烟端着青稞酒的动作僵持片刻,生硬地把碗放在桌子上,转向顾年提醒说——
“这是酒,你本来就高反难受,别喝。”
我无声地笑了笑,把自己的那碗也换成咸奶茶,问他们:“你们呢?怎么跑来这里?”
顾年扯出笑容:“这个啊……”
看了眼柳如烟,他才说——
“这儿是我和师姐新剧的拍摄点,其她人都去布置外景了,留下我们在这儿附近休息。”
这可真是稀奇。
毕竟柳如烟的助理和经纪人整天把她当成宝似的,柳如烟想跟我约会看个电影,都得想办法甩开她们才行,这会儿居然放心扔下柳如烟一个人。
不知为何,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颗石头。
强忍着挤出笑容:“你们是来看三生石的吧?”
顾年愣了下,又笑了笑——
“是啊,难得师姐有时间。”
我却低下头,扣紧了手指,在心里涩然一笑。
柳如烟这是想跟顾年约定三生的缘分?
那可不巧,给神明出了个难题。
早知道这样,我就不许了。
4
月4日,晴,纳木措旅馆。
大概是高原反应的原因,刚在旅馆住下的第二天,我就病倒了,嘴唇干裂生疼。
我做了一个梦,恍惚看见柳如烟在我病床边晃悠,将一只冰凉的手搭在我的额头上。
我倏忽睁开眼睛,对上的却是顾年的脸。
他松了口气:“你没事吧?”
我嘶哑着嗓音嗯了一声,鼻孔中却涌出一抹腥甜粘稠的液体。
下意识抬手一擦,全是黑红的血迹。
自从癌症化疗后,我经常流鼻血,却对柳如烟谎称自己鼻炎犯了。
对顾年自然也得编个理由。
“是这边太干燥了,鼻黏膜受损……”
他将水和药递给我,坐在病床边陷入沉默。
良久,他开口:“师姐在这儿偶遇几个粉丝,对方盛情难却,她大概今天下午会回来。”
我嗯了一声,再度陷入沉默。
心直口快的男孩忐忑紧张地扣着手,终于忍不住问:“陈哥,你真跟师姐离婚分手了?”
见他进入正题,我扯唇一笑:“是啊。”
顾年眼光一亮,脱口而出:“那我……”
下一刻,他意识到什么,脸色不由一红,埋下头咕哝了一句:“对不起,你知道的。”
我知道顾年喜欢柳如烟,以前我跟柳如烟还没在一起时,他就整天跟在柳如烟的屁股后面‘师姐师姐’地叫着,我们结婚那天,他喝醉了酒,哭着对我们说一定要幸福。
我再度扯出一抹笑容:“没关系哦。”
“我祝福你们。”
我是真心的,如果是别的男人,我可能会审慎戒备几分。
可如果是顾年,那我就心甘情愿。
我交给顾年一叠信,全是我给柳如烟写的。
从我们的二十七岁,写到了一百岁,每年一封,信件落款的日期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。
“如果你们在一起了,就把这些信烧掉,当作从来都没有过,如果最终你们也没在一起……那就把这些信给她,每年一封,柳如烟会明白的。”
顾年看了看手里的信,试探问我:“你就不怕我吃醋嫉妒,把你的这些信隐瞒下来?”
我露出一个模糊的笑容——
“如果你会,我就不会把信交给你了。”
顾年走后,我强撑着身体喊来了老杨。
他看到我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:“孩子,你没事吧?”
我笑着摇了摇头:“没事的,有些高反而已。”
我和老杨最后一站,是天葬台寺院。
那儿是我给自己选的终点,也是我生命最后终结的地方。
柳如烟也来了这儿。
天空中,秃鹫和飞鹰在盘旋,发出凄厉的声音划破长空。
她对着我皱了皱眉头,问——
“你来这里做什么?”
5
月5日,晴,天葬台寺院。
我只是想起了很久以前跟柳如烟的约定。
她是个炙手可热的大明星,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人山人海拥堵的场景。
所以,只有待在我们的秘密基地,才能拥有片刻安宁的二人世界时间。
我们依靠着彼此,在沙发上看我写的戏,看她拍过的电影,仿佛时间都在那一刻凝固。
我还记得,看过一个老爷爷临死前弥留之际呼喊妈妈的视频。
网友评论说,人死之后,会让最亲近的人来接自己,这样一想,死亡就不再恐惧。
柳如烟说,希望来接她的人是我。
我佯装愤怒地说:“你这么说,是希望我早点死,死在你前面?”
柳如烟握住我的手开始笑,最后又感慨说:“那就让我先吧。”
“毕竟你路痴还怕黑,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走那条陌生的路?”
我冲她扯出一个笑容,故作轻松地回答说:“毕竟也是个有名的景点嘛,过来看看。”
“你呢?这也是你新剧的取景点?”
柳如烟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。
她确实是个好人,有着极致的体面和克制力。
所以即便面对我这个出轨背叛她的渣男,也保持着礼貌和平静,甚至还能心平气和地跟我说话,没有甩我一耳光,把离婚协议书砸在我的脸上。
我捏紧了手指,试探地问她——
“离婚协议书……”
柳如烟眸光注视着我,良久才动唇说:“正在办,等我们回去吧,你也不急于这一时……”
我是不急于这一时,毕竟我就快死了。
我只是想在临死前,亲手解下对她的这份束缚,还她自由,给她一个全新的开始。
我最爱的柳如烟啊,如果有天我不在,那么希望在我消失的时间里,你也能万事皆安。
6
月8日,晴,拉萨民宿酒店。
今天是柳如烟的生日,也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。
热情的粉丝为柳如烟在民宿举办酒宴庆祝。
一堆篝火旁,柳如烟拿着吉他,在夜晚冷冽的风声,以及木柴燃烧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中,唱着温柔缱绻的情歌,仿佛诉说着什么故事。
这首歌,是她以前为我写的,以前柳如烟每次开演唱会,都会以这首歌作为结尾。
可现在,火光映衬下,她的眼睛望着顾年,再也倒映不出我的身影。
老杨问:“孩子,那个人就是你的妻子吧?”
我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,淡淡地嗯了一声。
老杨有些激动:“她出轨了?”
西藏的天空都是澄净的,夜空中悬挂着无数明亮的星斗。
让我想起那年跟柳如烟相识来这里拍戏时,我们也曾像这样围着篝火谈天说地着。
那时,我以为一辈子会很长,比我和柳如烟一步步走出荒漠的那条路,还要漫长。
我深吸了一口气,声音开始哽咽起来——
“她这么好,这么爱我,又怎么会背叛我?”
老杨更急了:“那你……”
他对着我单薄的身影,恍然想起我这几天在他镜头下的虚弱和勉强。
最后又试探地问了句——
“孩子,你是不是身体不好啊?”
见我默然,老杨直接转身,嘴里咕哝着:“那更得跟你家里人说了,总不能一直瞒着……”
我拉住了老杨,向他扯出一抹苦涩的笑——
“算了,这是我心甘情愿的。”
我就是做编剧的,以前写过无数个故事,对那种身患绝症却死活瞒着身边的人,怕爱人难过,所以一步步故作绝情地作妖,逼走爱人的行为嗤之以鼻。
以前的我以为,只要有爱,生死不是问题。
不管发生什么,总要一起面对。
可后来,这种事情真落到我的头上,我才能真正体味到那种心情。
死亡,是一件绝望的事情。
像是一朵花落入泡着硫酸的池子里,你的身体和健康在逐渐化为焦炭。
而那个试图拉着你,在池子边陪着你的人也会被腐蚀的遍体鳞伤。
柳如烟会因为我突然冒出来的鼻血,吓到愣在原地,查着资料,彻夜不眠。
那一次,我病症突然发作,昏倒在卫生间内。
醒来就看到本该参加节目的柳如烟守在我的病床边,我骗她自己只是低血糖,柳如烟信了,可却在哄我睡着后,一个人在医院走廊里枯坐一整晚。
向来爱表演如命的她,突然宣布退圈,她说自己觉得累了,想通了,想用剩下的时间,陪我看那些我们曾约定过,看没来得及去看的风景。
她亲手为我下厨煮饭,为我拍下一张张照片。
昔日容光焕发,光芒万丈的影后逐渐消瘦,被媒体拍到时,只能勉强露出笑容。
我不想蹉跎她,不想耽误她。
更不想拖着她一起跌入深渊,腐蚀她的身体和光芒,让她一起湮灭在死亡的黑暗中。
我的星星,就该回到光芒万丈的位置上。
7
我在酒店的走廊里遇到柳如烟。
她喝醉了酒,向来温润白皙的脸有些坨红。
走廊内灯光昏暗,路过我时,她怔了一下,又低下头,用细碎的发丝遮住了脸上的表情。
我装作没有看到她,刚要绕开她直接回房间,就被柳如烟突然从后面拉住。
她紧紧拽着我的胳膊,将我拉到卫生间狭小的隔间里。
我被惊了一跳,正要推开她。
下一刻,柳如烟埋下了头,抱着我的腰,将呼吸喷薄在我的耳边。
“这就是你想要的,是吗?”
她的声音破碎嘶哑,带着淡淡的绝望。
我的心脏瞬间漏了一拍,突然有种被她看穿心事和计划的感觉。
我只能强忍着镇定,深吸了一口气,故作轻松的声音回答——
“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?”
我想推开她,但柳如烟没有松开。
昏暗的光线下,她与我近在咫尺,仿佛在与我的灵魂对峙。
虽然心里已经疼到血肉模糊,我仍是强忍着哽咽,露出笑容说:“我已经有别的喜欢的人了,你找了新欢更好,这样我就不用觉得愧疚,更能心安理得地离开了。”
柳如烟揽着我的腰倏忽收紧,我听到她急促且隐忍的喘息声。
片刻后,她冷笑一下,回答说——
“好啊,那就如你所愿。”
她推开了我,走的头也不回。
我撞上身后的洗手池,望着她消失在门口的身影,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灵魂跌坐在地上。
片刻后,我猛然爬了起来,趴在洗手池上开始干呕。
鼻血一滴滴流出,散在水中,被冲落下去。
那天晚上,粉丝在拉萨偶遇柳如烟的新闻爬上热搜。
在她们曝光的照片中,还有顾年的身影。
“看来他们是真的啊!我早就喜欢顾年了!恭喜我姐终于看清良人,收获真正的幸福!”
“就是!也就那男人脑子被驴踢了,才会抛下我姐跟那种丑女人私奔!等着以后后悔吧!”
柳如烟的粉丝团建,在我的账号底下辱骂诅咒了几十万条评论。
她们有的人骂我不得好死,还有人给我P黑白照的灵堂图。
我看了看那些P图,P的挺好,省得我死后再找人做遗像了。
我把那几张P图保存下来,发给陈冉——
“姐们儿,这几张图不错吧?等我死了,从里面选一张最好看的。”
陈冉的短信久久传来:“你真决定好了?舍得把柳如烟送给别人?”
我默了一下,望着网上的那些消息,最终嗯了一声——
“不是送,是给她重新选择的机会。”
“与其让她当情种守着我一辈子,我宁可让她选择别人获得尘世的幸福。”
网上的闹剧,柳如烟自然也看到了。
十几分钟后,她的工作室发了公告,希望粉丝理性对待,不要因为我们的私事撕扯谩骂。
要不怎么说柳如烟是个体面人呢?
我望着公告里的内容,恍惚想起当年正值事业巅峰期的柳如烟宣布跟我结婚的情景。
哪怕到了这种时候,她也依然愿意挺身挡在我的前面,给我选择和退路啊。
8
月9日,阴,拉萨医院。
医生通知我回去做第6次化疗,可我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,老杨急忙把我送去医院。
我的身体上插满了输液和呼吸管,大脑一片空白涣散,耳边只能听到老杨的呼喊声,医护人员紧急的抢救声,以及医疗机器发出的‘滴滴’声。
我觉得,死在这里,其实挺好的。
以前的我爱臭美,觉得就算是死,也一定不要全身插满管子死在医院里。
我该死在柳如烟的怀抱中,在她一遍遍的亲吻和声音中,跟这个世界做最后的告别。
可现在没办法了,柳如烟是别人的了。
不过能挺过5次化疗,支撑着最后一段时间,把她亲手交到爱她的人手上,也很好了。
我抬手示意,拒绝了最后的抢救。
让老杨架起摄像机,对着镜头留下最后一段话:“柳如烟,没想到吧?这次我骗了你……”
我怎么会不喜欢柳如烟呢?
我们约定好要走完一辈子,再在来世重逢的。
我只是想让她明白,星星的光辉,不应该因为另一颗星星的陨落而消散,她有这么多人的爱,即便我离开了,也依然能有璀璨幸福的人生。
人生短短百年,既然来了,就该好好珍惜。
我命短,但没关系,我已经尽量地活的很好了,与她在一起的每一天,都是我爱着这个世界,爱着她的证明,而现在,就让我消散在风中。
“柳如烟,不要为我难过哦,你要笑,你笑起来的样子最好看了,实在难过的话,也可以哭,没关系的,不管发生什么事,都会成为过去的……”
“我拍下这段视频,不是为自己辩解,也不是想让你重新爱我,我只是想让你知道,想让所有人都知道,柳如烟最好了,我才不会背叛她……”
生命最后弥留的时刻,我想起柳如烟陪顾年看的那块三生石,想起她在夜晚篝火旁,为顾年唱着那首专门为我写的歌,在心里虔诚许愿——
满天的神明啊,如果真能听到我们的心声。
如果跟顾年约定下辈子,才是柳如烟的心愿。
那么,我所有的祈求都作废,请以她的心愿为先。
让我们下辈子不再见了吧。
9
那段视频,是在我死后才曝光出来的。
老杨的技术不怎么样,设备也差,因此拍出来的片子有些模糊。
但在西藏荒漠戈壁贫瘠的背景下,却显得莫名真实。
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,在抢救台上最后闭上双眼之后,我感觉自己越来越轻。
最终脱离身体,整个人如风筝似的飘出了手术室。
手术室外面的走廊内,我倏忽看到顾年的身影,瞬间愣在了原地。
如果我现在还能有感觉的话,一定能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逆行翻涌,心脏凝固。
她为什么会在这里?即便是老杨通知了这个消息,也不可能这么快……
顾年手中拿着的,正是老杨交给他的那段片子。
他的身影闪开,我果然看到柳如烟如一座雕塑般,愣愣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。
顾年喊了她好几次,柳如烟才终于听到。
“姐夫已经走了,你放心,他没发现我们在这里,所以走得很安心。”